他暫時沒空去管連長了,先得趕緊探望那名士兵,
國軍部隊裡要是出了人命,就是重大的軍紀違規案件,他跟連長都要受處分的。
輔導長張念祖中尉趕到醫務室的時候,那名士兵已經躺在行軍床了,雖然臉頰泛紅,可是氣息明顯平順了許多。
「剛才已經給他喝水了,」醫務兵在旁邊報告,「脈搏和血壓是比較高一點,但還算正常……等休息好了,我再幫他量一次!」
「好!」輔導長張念祖中尉朝那名士兵走去,
那名士兵姓許,名字……忘了,連隊裡上百人,輔導長也難記住每個人的名字……年輕的臉紅通通的,閉著眼睛在休息。
他站在床邊的時候,驚動了那士兵,
士兵睜開眼睛,見到是輔導長,慌亂的要掙扎起身,
「別起來,躺著就好!」他安撫著那名許姓士兵,「都還好嗎?」
「還,還好!謝謝輔導長!」許姓士兵的臉更紅了,
他和藹的朝許姓士兵笑了,安慰著說,「你先在醫務室休息,上午先別操練了!」
「可是……連,連長他……」許姓士兵還在忌憚連長。
「連長那裡,我去跟他說,」他安撫著許姓士兵,「你放心休養吧!」
「謝,謝謝輔導長!」許姓士兵這才終於放鬆躺在床上,卻仍不好意思的偷看了他一眼。
他朝許姓士兵綻放溫暖的笑容,轉身往外走,並且叮囑著,「醫務兵留在這裡看著,有任何問題隨時跟我回報!楊排長先回去部隊!」
「是!」楊排長和醫務兵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朝他行了軍人舉手禮!
他點點頭,抬起腳步往外走。
有人說,在部隊裡,連長像是爸,輔導長就像媽,確實如此,
某種程度上,輔導長扮演的就是媽的角色。
士兵是部隊的孩子,孩子被爸爸罵了,就由媽媽安撫,
也就是,連長扮黑臉,輔導長扮白臉,通常都是這麼分工合作的。
但是,輔導長不只要當媽,還要當……
輔導長張念祖中尉記得,當初來到連隊之前,他得先向他的直屬上級,也就是第二營的營輔導長報到。
在台灣的部隊體制,政戰幹部雖然位在連長之下,但卻隸屬於另一個單獨的體系,所以政戰幹部的真正上級,是另一個政戰幹部。
他在營輔導長面前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行軍人舉手禮,大聲喊,「學長好!第三連,連輔導長,張念祖報到!」
營輔導長的短髮抹了油,整齊旁分梳成西裝頭,黝黑的臉在儒雅中帶著熟男的氣息,面容嚴肅的在他面前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以軍人舉手禮做了回禮!
行禮如儀之後,營輔導長換上和藹鼓勵的神情,「辛苦了!」
「不辛苦,謝謝學長!」他大聲的喊!
部隊軍官習慣以「學長」稱呼比他更資深的軍官,這是源自於軍校時期的慣例。
同樣的,士兵也以「學長」稱呼比他更資深的士兵。
部隊是男性為主的世界,也是學長與學弟的世界,
「學長」擁有更高權威,「學弟」必須聽從學長,或至少必須尊敬學長,這是學長與學弟的倫理,
就像是,鬃毛最濃密的資深雄獅,走在最前頭,帶領一群年輕的公獅。
營輔導長關起門,帶著他坐下,在辦公室裡仔細交代工作任務,
政戰幹部的工作對象,最主要就是連長,
既要輔助連長完成軍事目標,也要制衡連長,以避免違法犯紀,
營輔導長說,獅頭山連位處單獨的營區,因為沒有上級單位就近盯著,特別容易出事,需要格外小心。
所幸,李至剛連長工作認真,積極負責,操守和品德都沒有問題,但要注意的是,太過求好心切,有情緒失控的毛病。
「連長的性格會這麼暴躁,都是因為生活太枯燥了!」營輔導長充滿男人魅力的笑了!
營輔導長說,連長出身貧寒家庭,為了不給家裡增加學費負擔,所以決心就讀公費的軍校,在校成績相當優異,在陸軍軍官學校是前幾名畢業的,經過一段職務歷練之後,終於接任重要的連長工作。
如果順利的話,李至剛連長很快就可以晉升少校,但也有可能因此造成必須力求表現的壓力。
「他就跟名字一樣,太剛!」營輔導長嘆了口氣,耳提面命說,「……我們做輔導長的,就要以柔克剛!」
營輔導長分享自己的工作心得,如果連長性格過硬,輔導長就要柔軟,這樣部隊氣氛才能平衡,否則如果太過高壓,容易造成逃兵或者自戕等安全事件。
但是,連長是男人,輔導長也是男人,大家都是男人,凡是男人都剛強,男人很難對另一個男人低頭,這就是政戰工作的挑戰,
雖然輔導長也是男人,但要讓自己成為柔軟的男人,去輔佐另一個剛強的男人,
「就像老婆一樣……」營輔導長諄諄教誨,「……我們當老婆的,喔,就只是個比喻,當老婆的,幫著老公做好事業,也就是幫夫……」
「幫,幫夫?」張念祖中尉愣住了。
「幫他做好軍事訓練任務,這是為了大局著想,畢竟我們是部隊,要以軍事為重……」營輔導長挖心掏肺,仔細交代,「連長是苦人家出來的孩子,不懂調劑,想辦法幫連長放鬆,叫他壓力別這麼大,知道吧?」
「知,知道……」張念祖中尉腦子一片空白。
「你剛接輔導長,這是你第一個主要職務,會影響之後的晉升,一定要注意!」營輔導長嚴肅的說,「……把連長輔助好了,你的工作也會順利很多!知道吧?」
「知,知道!」張念祖中尉吞了口唾沫,緊張的打直腰桿。
營輔導長感慨的嘆了口氣,笑了說,「你這是第一次當輔導長,他也是第一次當連長,就像剛結婚的新婚夫妻一樣,一定會有磨擦,我們當老婆的……喔,這,就,就是個比喻……要盡量配合老公,順著他,但也別慣著他,知道吧?」
「知,知道……」張念祖中尉又緊張的吞了口唾沫。
「加油!」營輔導長結束談話了,「有任何問題,隨時跟我報告!」
「謝謝學長!」他立刻起身,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,朝營輔導長行了標準的軍人舉手禮!
張念祖中尉從回憶裡回到現實,
此刻的他站在醫務室的外頭,隔著走廊,面對遼闊的訓練場。
熾熱陽光灑落在發燙的水泥地,上頭停著幾輛漆成迷彩的軍用卡車,
再往外是一片塵沙飄揚的黃土,雖然似乎也種了草,但草卻怎麼也長不起來,
遍佈砂礫粗石和枯草的沙地外頭,可以看到閃爍波光的海。
從殘舊的灰色水泥樓往外眺望,是渺無人跡的荒地和大海。
但在這棟樓裡,卻熱騰騰活躍著近百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肉體,
這是剛結束早晨例行操練的時候,士兵們回到寢室換裝並且打掃環境,之後就要用早飯,然後開始一天的戰備訓練。
每當士兵們湧進寢室換裝,就到了獅頭山連最熱鬧的時候,年輕力壯的男人們放開了聊天笑鬧,有的脫衣,有的脫褲,
赤裸精實的肉都裸露出來,冒出了濃重的男人肉味和汗臭,更有一股悶在褲襠裡的氣味往外湧出,既潮濕,又悶熱。
士兵們的大寢室可以睡下幾十個人,整齊排列著灰色鐵架床,分成上鋪和下舖,在灰色鐵架床中間放著灰色鐵衣櫃,
床和衣櫃是灰的,放在床底下的鐵臉盆和漱口鋼杯也是灰的,地板牆壁和天花板都是灰的,
但床單是白的,枕頭是白的,棉被是白的,吊在鐵架床邊的短毛巾是白的,放在床底下的運動鞋也是白的,
軍靴則是黑的,軍襪也是黑的,士兵的運動短褲也是黑的,
軍內衣和軍腰帶是草綠色的,軍服軍褲和鋼盔都是迷彩的,
在這一片單調枯燥的黑白灰綠和迷彩色之中,最五顏六色且顯眼的就是男人們的內褲。
當士兵來到部隊報到的時候,在領到的物品當中,就包括了公發的男內褲,但很少人穿。
這種公發的男內褲是白色的,棉質,應該是三角,但褲腳很低,所以也可以算是四角,尺寸有XL、L、M和S四種。
為了不要太緊而不舒服,所以一般都會選稍微大點的尺碼,
雖然按著尺碼選了,但公發的男內褲,鬆緊帶底下就是「入」字形縫著小便用的開口,這樣傳統老氣的款式只有老頭子會穿,
這種公發的男內褲,雖然號稱是棉的,卻混紡了化學纖維,洗了幾次就鬆垮垮的,甚至會暈染淡黃色的尿漬,怎麼都洗不掉。
就因為公發的男內褲太土又質料不好,加上當時的部隊只規範了外表的服裝儀容,卻沒有規範裡面的男內褲,所以部隊士兵們都自己去外面買男內褲,
如果偶爾有人脫下褲子,露出了公發的白色男內褲,還會被笑,
因為這些士兵們正值二十出頭的年紀,他們的男性肉體剛從青春期發育成熟,特別在意自己是否足夠成熟。
成年男人的象徵就是自己去買男內褲,如果還穿公發的男內褲,就是不懂自己去買男內褲,就是不成熟,太呆板,太乖,
身為男人,要灑脫豪邁,不能呆板,不能乖,最好還要有點壞,
但這些二十出頭的男人,實在稱不上真正的成熟,所以會看到很多士兵們穿著卡通圖案的男內褲,有多啦A夢的,有漫威英雄圖案的,還有史奴比狗狗圖案的,
當然也有素一點的,比如條紋的,圓點的,還有就是純黑或是純深藍的,
不管什麼樣的顏色款式,總之,他們都不喜歡部隊公發的男內褲,士兵們脫下黑色運動短褲,換上迷彩軍褲的時候,就會露出各種款式顏色的男內褲。
紅的,藍的,綠的,黃的,花的,形形色色的男內褲,露出在曬成黑褐色的男人肉體,有寬鬆四角,有緊身三角,有貼身四角,什麼樣的男內褲都有,
男人肉體站在床邊或坐在床上,撩開衣服或者脫下褲子,
深褐色結實的男人胸肌東一個露出來,西一個露出來,
乳頭跟著露出在外,左邊一對男人乳頭,右邊一對男人乳頭。
左邊的那個男兵脫下黑短褲,前面那個男兵也脫下黑短褲,接二連三的男人肉體脫下黑短褲,
渾身是肉的強壯男兵,黝黑的肉體只穿著一條白底綠色圖案的深墨綠色鬆緊帶男內褲,
那個看起來不苟言笑的男兵,脫下褲子後露出了白底帶著深藍色碎花的男內褲,
有的男兵脫了褲子,只穿著條男內褲跑來跑去,
有的男兵穿起迷彩軍服,卻還是沒有穿起迷彩軍褲,露出兩條粗黑的腿,還有男內褲的囊包,在寢室裡走來走去。
就在士兵們鬧哄哄在寢室換裝的時候,輔導長張念祖中尉來到連長寢室門口,想解釋剛才的事。
連長的辦公室和寢室是在一起的,就是一個大房間隔了兩個相連的小房間,外面是辦公室,裡面是寢室。
連長只要人在部隊營區裡,辦公室的門永遠是開著的,除非連長已經就寢或者在裡面換裝才會關門。
此刻連長辦公室的門就是關的,暗示了連長的人雖然是在裡頭,但,不方便。
只不過,馬上就要用早飯,接下來就是緊鑼密鼓的戰備訓練,能跟連長講上話的時間,也就只有這個空檔。
輔導長張念祖中尉沒有多想,就敲了門,然後立正站好,朝連長辦公室裡喊,「中尉輔導長,張念祖,報告!」
連長室的門後面闃靜無聲,過了一會兒,傳出了李至剛連長粗沉的嗓音,「進來!」
「是!」張念祖中尉大聲應答,轉動門把,推開了連長室的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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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连长是爸,辅导长是妈
他暂时没空去管连长了,先得赶紧探望那名士兵,
国军部队裡要是出了人命,就是重大的军纪违规案件,他跟连长都要受处分的。
辅导长张念祖中尉赶到医务室的时候,那名士兵已经躺在行军床了,虽然脸颊泛红,可是气息明显平顺了许多。
“刚才已经给他喝水了,”医务兵在旁边报告,“脉搏和血压是比较高一点,但还算正常……等休息好了,我再帮他量一次!”
“好!”辅导长张念祖中尉朝那名士兵走去,
那名士兵姓许,名字……忘了,连队裡上百人,辅导长也难记住每个人的名字……年轻的脸红通通的,闭著眼睛在休息。
他站在床边的时候,惊动了那士兵,
士兵睁开眼睛,见到是辅导长,慌乱的要挣扎起身,
“别起来,躺著就好!”他安抚著那名许姓士兵,“都还好吗?”
“还,还好!谢谢辅导长!”许姓士兵的脸更红了,
他和蔼的朝许姓士兵笑了,安慰著说,“你先在医务室休息,上午先别操练了!”
“可是……连,连长他……”许姓士兵还在忌惮连长。
“连长那裡,我去跟他说,”他安抚著许姓士兵,“你放心休养吧!”
“谢,谢谢辅导长!”许姓士兵这才终于放鬆躺在床上,却仍不好意思的偷看了他一眼。
他朝许姓士兵绽放温暖的笑容,转身往外走,并且叮嘱著,“医务兵留在这裡看著,有任何问题随时跟我回报!杨排长先回去部队!”
“是!”杨排长和医务兵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朝他行了军人举手礼!
他点点头,抬起脚步往外走。
有人说,在部队裡,连长像是爸,辅导长就像妈,确实如此,
某种程度上,辅导长扮演的就是妈的角色。
士兵是部队的孩子,孩子被爸爸骂了,就由妈妈安抚,
也就是,连长扮黑脸,辅导长扮白脸,通常都是这麽分工合作的。
但是,辅导长不只要当妈,还要当……
辅导长张念祖中尉记得,当初来到连队之前,他得先向他的直属上级,也就是第二营的营辅导长报到。
在台湾的部队体制,政战干部虽然位在连长之下,但却隶属于另一个单独的体系,所以政战干部的真正上级,是另一个政战干部。
他在营辅导长面前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行军人举手礼,大声喊,“学长好!第三连,连辅导长,张念祖报到!”
营辅导长的短髮抹了油,整齐旁分梳成西装头,黝黑的脸在儒雅中带著熟男的气息,面容严肃的在他面前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以军人举手礼做了回礼!
行礼如仪之后,营辅导长换上和蔼鼓励的神情,“辛苦了!”
“不辛苦,谢谢学长!”他大声的喊!
部队军官习惯以“学长”称呼比他更资深的军官,这是源自于军校时期的惯例。
同样的,士兵也以“学长”称呼比他更资深的士兵。
部队是男性为主的世界,也是学长与学弟的世界,
“学长”拥有更高权威,“学弟”必须听从学长,或至少必须尊敬学长,这是学长与学弟的伦理,
就像是,鬃毛最浓密的资深雄狮,走在最前头,带领一群年轻的公狮。
营辅导长关起门,带著他坐下,在办公室裡仔细交代工作任务,
政战干部的工作对象,最主要就是连长,
既要辅助连长完成军事目标,也要制衡连长,以避免违法犯纪,
营辅导长说,狮头山连位处单独的营区,因为没有上级单位就近盯著,特别容易出事,需要格外小心。
所幸,李至刚连长工作认真,积极负责,操守和品德都没有问题,但要注意的是,太过求好心切,有情绪失控的毛病。
“连长的性格会这麽暴躁,都是因为生活太枯燥了!”营辅导长充满男人魅力的笑了!
营辅导长说,连长出身贫寒家庭,为了不给家裡增加学费负担,所以决心就读公费的军校,在校成绩相当优异,在陆军军官学校是前几名毕业的,经过一段职务历练之后,终于接任重要的连长工作。
如果顺利的话,李至刚连长很快就可以晋升少校,但也有可能因此造成必须力求表现的压力。
“他就跟名字一样,太刚!”营辅导长叹了口气,耳提面命说,“……我们做辅导长的,就要以柔克刚!”
营辅导长分享自己的工作心得,如果连长性格过硬,辅导长就要柔软,这样部队气氛才能平衡,否则如果太过高压,容易造成逃兵或者自戕等安全事件。
但是,连长是男人,辅导长也是男人,大家都是男人,凡是男人都刚强,男人很难对另一个男人低头,这就是政战工作的挑战,
虽然辅导长也是男人,但要让自己成为柔软的男人,去辅佐另一个刚强的男人,
“就像老婆一样……”营辅导长谆谆教诲,“……我们当老婆的,喔,就只是个比喻,当老婆的,帮著老公做好事业,也就是帮夫……”
“帮,帮夫?”张念祖中尉愣住了。
“帮他做好军事训练任务,这是为了大局著想,毕竟我们是部队,要以军事为重……”营辅导长挖心掏肺,仔细交代,“连长是苦人家出来的孩子,不懂调剂,想办法帮连长放鬆,叫他压力别这麽大,知道吧?”
“知,知道……”张念祖中尉脑子一片空白。
“你刚接辅导长,这是你第一个主要职务,会影响之后的晋升,一定要注意!”营辅导长严肃的说,“……把连长辅助好了,你的工作也会顺利很多!知道吧?”
“知,知道!”张念祖中尉吞了口唾沫,紧张的打直腰杆。
营辅导长感慨的叹了口气,笑了说,“你这是第一次当辅导长,他也是第一次当连长,就像刚结婚的新婚夫妻一样,一定会有磨擦,我们当老婆的……喔,这,就,就是个比喻……要尽量配合老公,顺著他,但也别惯著他,知道吧?”
“知,知道……”张念祖中尉又紧张的吞了口唾沫。
“加油!”营辅导长结束谈话了,“有任何问题,随时跟我报告!”
“谢谢学长!”他立刻起身,立正站好,抬起手臂,朝营辅导长行了标准的军人举手礼!
张念祖中尉从回忆裡回到现实,
此刻的他站在医务室的外头,隔著走廊,面对辽阔的训练场。
炽热阳光洒落在发烫的水泥地,上头停著几辆漆成迷彩的军用卡车,
再往外是一片尘沙飘扬的黄土,虽然似乎也种了草,但草却怎麽也长不起来,
遍佈砂砾粗石和枯草的沙地外头,可以看到闪烁波光的海。
从残旧的灰色水泥楼往外眺望,是渺无人迹的荒地和大海。
但在这栋楼裡,却热腾腾活跃著近百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肉体,
这是刚结束早晨例行操练的时候,士兵们回到寝室换装并且打扫环境,之后就要用早饭,然后开始一天的战备训练。
每当士兵们涌进寝室换装,就到了狮头山连最热闹的时候,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放开了聊天笑闹,有的脱衣,有的脱裤,
赤裸精实的肉都裸露出来,冒出了浓重的男人肉味和汗臭,更有一股闷在裤裆裡的气味往外涌出,既潮湿,又闷热。
士兵们的大寝室可以睡下几十个人,整齐排列著灰色铁架床,分成上铺和下舖,在灰色铁架床中间放著灰色铁衣柜,
床和衣柜是灰的,放在床底下的铁脸盆和漱口钢杯也是灰的,地板牆壁和天花板都是灰的,
但床单是白的,枕头是白的,棉被是白的,吊在铁架床边的短毛巾是白的,放在床底下的运动鞋也是白的,
军靴则是黑的,军袜也是黑的,士兵的运动短裤也是黑的,
军内衣和军腰带是草绿色的,军服军裤和钢盔都是迷彩的,
在这一片单调枯燥的黑白灰绿和迷彩色之中,最五颜六色且显眼的就是男人们的内裤。
当士兵来到部队报到的时候,在领到的物品当中,就包括了公发的男内裤,但很少人穿。
这种公发的男内裤是白色的,棉质,应该是三角,但裤脚很低,所以也可以算是四角,尺寸有XL、L、M和S四种。
为了不要太紧而不舒服,所以一般都会选稍微大点的尺码,
虽然按著尺码选了,但公发的男内裤,鬆紧带底下就是“入”字形缝著小便用的开口,这样传统老气的款式只有老头子会穿,
这种公发的男内裤,虽然号称是棉的,却混纺了化学纤维,洗了几次就鬆垮垮的,甚至会晕染淡黄色的尿渍,怎麽都洗不掉。
就因为公发的男内裤太土又质料不好,加上当时的部队只规范了外表的服装仪容,却没有规范裡面的男内裤,所以部队士兵们都自己去外面买男内裤,
如果偶尔有人脱下裤子,露出了公发的白色男内裤,还会被笑,
因为这些士兵们正值二十出头的年纪,他们的男性肉体刚从青春期发育成熟,特别在意自己是否足够成熟。
成年男人的象徵就是自己去买男内裤,如果还穿公发的男内裤,就是不懂自己去买男内裤,就是不成熟,太呆板,太乖,
身为男人,要洒脱豪迈,不能呆板,不能乖,最好还要有点坏,
但这些二十出头的男人,实在称不上真正的成熟,所以会看到很多士兵们穿著卡通图案的男内裤,有多啦A梦的,有漫威英雄图案的,还有史奴比狗狗图案的,
当然也有素一点的,比如条纹的,圆点的,还有就是纯黑或是纯深蓝的,
不管什麽样的颜色款式,总之,他们都不喜欢部队公发的男内裤,士兵们脱下黑色运动短裤,换上迷彩军裤的时候,就会露出各种款式颜色的男内裤。
红的,蓝的,绿的,黄的,花的,形形色色的男内裤,露出在晒成黑褐色的男人肉体,有宽鬆四角,有紧身三角,有贴身四角,什麽样的男内裤都有,
男人肉体站在床边或坐在床上,撩开衣服或者脱下裤子,
深褐色结实的男人胸肌东一个露出来,西一个露出来,
乳头跟著露出在外,左边一对男人乳头,右边一对男人乳头。
左边的那个男兵脱下黑短裤,前面那个男兵也脱下黑短裤,接二连三的男人肉体脱下黑短裤,
浑身是肉的强壮男兵,黝黑的肉体只穿著一条白底绿色图案的深墨绿色鬆紧带男内裤,
那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男兵,脱下裤子后露出了白底带著深蓝色碎花的男内裤,
有的男兵脱了裤子,只穿著条男内裤跑来跑去,
有的男兵穿起迷彩军服,却还是没有穿起迷彩军裤,露出两条粗黑的腿,还有男内裤的囊包,在寝室裡走来走去。
就在士兵们闹哄哄在寝室换装的时候,辅导长张念祖中尉来到连长寝室门口,想解释刚才的事。
连长的办公室和寝室是在一起的,就是一个大房间隔了两个相连的小房间,外面是办公室,裡面是寝室。
连长只要人在部队营区裡,办公室的门永远是开著的,除非连长已经就寝或者在裡面换装才会关门。
此刻连长办公室的门就是关的,暗示了连长的人虽然是在裡头,但,不方便。
只不过,马上就要用早饭,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战备训练,能跟连长讲上话的时间,也就只有这个空档。
辅导长张念祖中尉没有多想,就敲了门,然后立正站好,朝连长办公室裡喊,“中尉辅导长,张念祖,报告!”
连长室的门后面阒静无声,过了一会儿,传出了李至刚连长粗沉的嗓音,“进来!”
“是!”张念祖中尉大声应答,转动门把,推开了连长室的门。